911   倫敦那幾天天氣很不好,那天下午雲層低低的,我和《紅樓夢與紅樓夢魘八》一文中的朋友去一家泰國餐廳吃午餐,之後到他家喝茶,有人打電話來,只聽到朋友驚疑地複述︰  「……恐怖份子……爆炸……」  我還以為是北愛爾蘭共和軍,打開電視,才看到紐約灰飛湮滅;那令人難以置信的畫面。  當下英國立刻進入警戒狀態,加納利碼頭的辦公大樓緊急疏散人員,怕這一連波的攻擊是洲際性的,新聞主播呼籲大家暫且別出入公共場所。我當天晚上婚禮佈置要去聽歌劇,票已經買了,不禁躊躇,心想總不至於飛機會撞歌劇院吧?  葛路克的《奧菲歐與尤麗蒂切》場景都是在陰間,次女高音反串的主角傷痛而急切地找尋亡妻,新來的鬼靈們不甘地在嶙峋的岩石上騷動翻滾。我一面聽看,想起罹難者和他們的家屬,對情對景,使人很不安。  晚上回到青年旅館,客室裡的電視原本都固定在VH1、MTV等音樂頻道,現在則換成了BBC新聞台。房客們沉默地看著,除了震驚之外,可能一時還沒有別的反應。幾個隔天遷出;即婚禮顧問將回美的女孩,知道美國境內的機場都關閉了,臉上現出無家可歸的茫然。  英國人一向冷漠矜持,隔晨街上走著,我特別注意去傾聽人們討論,電器行的電視牆前路人圍觀,嚶嚶啜泣的再細聽他們說話,操的仍還是美國口音。  日常作息乍看如舊,報紙消息前一晚就出來了,地鐵上一陣上班族人潮下車,遺留一車廂的報紙,我翻了一下,整個世界對這攻擊事件尚未有頭緒,報導圖片多於文字,描述多於分析。  幾家以低俗趣味為走向的小報也嚴肅地處理這項G2000新聞,而怕讀者不習慣,仍在大樓的照片上加上虛線;標示出消防隊員從樓層躍下的高度與方向。   事發後第三天,倫敦市區多處在同一時間舉行紀念儀式,包括西敏寺、聖保羅大教堂等。美國大使館距離牛津街鬧區不過數步之遙,這天早上天放晴了,我信步走到此處,只見長長的人龍環繞著GROSVENOR廣場,我蹴身在這條淒哀的隊伍中,行進緩慢。  早有使館職員家屬組成的義工前來告知,十一點整靜默三分鐘,我只期望屆時能到達廣場中心。  使館職員忽網路行銷然全數從建築物內走出,手持著花束或國旗,可能從另一個入口進入廣場,隊伍前面的人漸漸停了下來。我看看表,分針即將邁向數字12,而我還只位在廣場的西南角。  四周靜悄悄地,除了牛津街那邊偶爾傳來車喇叭聲外,聽不見什麼別的聲響。樹蔭透下細碎的光芒,在那棵高大的馬栗樹下;一群陌生人中,我垂低著頭,幽幽想起以前在紐約的日子。  那時候住在格林威治村,每每沿著哈德遜河往南走,經過「冬園」玻璃屋,走入世貿中心大樓微顯陰暗的商場房屋買賣,有一家我很喜歡的英國保養品商店CRABTREE AND EVELYN和GAP,經過總會占掉我一些時間。  紐約的高樓太多了,越接近地面的樓層,光線不足是一項通病;而這裡的頂樓終究還是要上去的。  那天很冷,是農曆年期間,我瑟縮在厚厚的毛衣裡,身在這和天一樣高的所在,覺得一切多麼不真實。觀光客很多,對著鐵窗外指指點點。極目四望,無盡的灰沉,大陸——河流——島嶼——海洋——上帝不再是人類唯一的造物者。  我只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也不是信用卡代償懼高症,人類文明拔扈地凌駕於自然之上,造物者知道,誰造的還是要由誰來毀。   通過冗長的安全檢查後,才得以進入GROSVENOR廣場,儀式已經結束了,所有的花束聚放在一座雕像之下,像波浪般由內向外淹來。  之前下過雨,花海中的絨布玩偶都是濕的,我瀏覽那些紀念追悼之物,有人放了一個BAGEL,又立即令我想起在紐約每天小攤上買的早餐。還有許多人放了蘋果,起先不解其意,細想之下才恍然,紐約不正是「大蘋果」嗎?  而最使人難過的,那酒店工作是一個有心人放了一小包美國航空公司飛機上擦手的濕紙巾,在花葉遮掩下也許沒有太多人注意到,一但瞥見了;短時間內便難以把視線移開。  翻看花上的卡片,固然人們不解與憤恨,卻並非所有的人都贊成報復的戰爭,幾張卡片內寫著「這不是珍珠港」、「以眼還眼使全世界盲目」;也有崇高的立場。  英國人的迷惑是一定的,這次事件中他們死了四五百人,是美國以外受創最慘重的國家。首相布萊爾這兩天不時在電視上表示將與美國並肩作戰,我非常害怕婚禮顧問,倒不為我當時人在英國,倫敦這最深愛的城市,遍地珠璣,我怎麼禁得起有人對她那樣毀滅性的戕害。   傍晚回到旅館,電視播出早上各處紀念儀式實況,女王依莉莎白二世參加的是在聖保羅大教堂舉行的。由於世職所限,女王擅於壓抑情緒,通常喜怒不大形於色,這次竟被捕捉到她拭淚的鏡頭,王夫菲利普親王愣在一旁,彷彿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情景。  她一身素縞的黑服,看起來就像一位尋常的貴婦。時間回到維多利亞時代,事情也許好辦多了,只消一聲酒店經紀令下,軍隊馬上可以出征。  鏡頭轉到美國,追悼會出席多位前任總統,教堂裡布希父子坐在一起,還有克林頓等。新聞剪接編輯得很簡短,背景傳有現場演唱由吉他伴奏的美國國歌,雖然看不到演唱者的畫面,一聽到那渾厚深情的歌聲,便知道是次女高音瑪莉蓮荷恩。  我不由得微微驚喜,那是我最喜歡的聲樂家,兩年前她才自舞台上退休,沒想到還有機會再聽到她唱現場,即使是在這般的場合。  她也唱過奧菲歐一角,用相仿的哀切,只不過那是虛構的;房屋貸款這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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